003史家庄急行大名府 九纹龙恶斗急先锋 (2/3)
忙碌的夏收到了,史进知道自己能跟着出山,每天都处于兴奋状态,一刻不停在动,史娘子就指挥他干活,免得他惹麻烦,
“去,打猪草去。”
“去,把羊喂了。”
“去,挑水去。”
“去,把牛带河边饮了。”
一会一个指令,史进总是秋风扫落叶的完成,然后奔到母亲身边,等下一个指令,不到傍晚,史娘子只能说:“消停会吧,已经没有活干了。”,夏收一共三天,猪草屯了一院,黄牛瘦了一圈,所有的羊都撑的走不动道,大小八个水缸总是满满当当。
临行前一天,庄上大小人家都来史进家院子,史大拿个账本,记下各家所需的,身后十六个庄汉正打整行囊,各自佩刀,三十匹高头大马,喂的很肥,噗噗打着响鼻,十七匹配鞍鞬,十三匹拉车辕,也就史家庄这种富庶的庄子能养的起三十匹马。
这时,史大的本家七姑带着姑娘也来了,拉着史大讲明年家里的用度,几斤醋,几斤酒,笼头,耙子,布匹要什么样,罗里吧嗦翻来覆去,生怕史大记错,搞得史大一脸厌烦,不停说着好好好。小姑娘在一旁的看着,也不搭腔,她就是史大救下的枯草似的小妮子,如今取了名叫香苑,虽说七姑家日子也丰裕,香苑却还是瘦弱,细削的肩膀架不住衣服,远远看去,还像一把枯草,仿佛一只手就能握起来,样貌极好看,皮肤白皙,难觅半分红晕,几缕乱发虚掩着柳叶弯眉,左眼似醒非醒,右眼似睡非睡,嘴唇上只是淡淡一抹樱花色,长发垂到腰上,也没梳成个花样,看上去十分慵懒。今年十六,提亲的媒人都踢坏了门槛,不过都是外乡的,每年史家庄找来唱曲的,邻近村落的人也会赶来看,年青的小伙子看到香苑楚楚动人的样貌,都是夜不能寐。
本村人原本也有惦记的,后来就没有了,都是被吓的,香苑脸上的表情总是似笑非笑,走路悄无声息,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人身后,哪个小伙亲自上门提亲,她也不避讳,面对面和人坐下,直勾勾盯着人看,半闭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人心,看的人心里发毛,偶尔嘴角还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笑,人问她笑什么,她只是摇头,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,让人琢磨不透。更吓人的是,香苑偶尔三更天起来干活,不点灯,也不出声,半夜推磨,只听嘎吱嘎吱声,听不见脚步声。半夜扫院子,呼撒呼撒,感觉不到一丝呼吸。有一次半夜去山上采酸枣,回来时,巡夜的看到人影绰绰,披头散发,喊着有鬼,扔了灯笼和梆子就跑,香苑捡起梆子和灯笼就追,像飘一样,手里提着灯笼更显得瘆人。
庄上的人都知道,所以没一家敢要香苑这样的媳妇。
史进也正打整行囊,香苑走过来,牵起他的手就朝门外走去,香苑做什么都没有响动,众人没发现。
走出门外,香苑问:“史进,你饿不饿?”
史进摸了一下肚子:“有点。”
香苑径直把史进拉到自家厨房里,虽然灶上火还旺,锅上的笼屉丝丝喷着蒸汽,厨房里却还是冷森森的,史进也不禁打了个寒战,问道:“姑姑,咱们来这做什么?”
“吃东西啊。”香苑说着打开笼屉,“这里面都是馍,你全吃掉。”
这笼屉一共有三层,第一层是一条面龙,张牙舞爪,却没有眼珠,第二层是两只老虎,厮打在一起,栩栩如生。第三层就九头牛,个个膘肥体壮。
史进抓起来就往嘴里塞,边吃边问:“姑姑,怎么面龙没有眼睛啊。”
香苑一脸严肃的说道:“点上眼睛飞走了怎么办?”
史进也不多问了,只顾吃,不一会就全塞到肚子里,却不觉的饱,只觉得浑身血脉喷张,心脏像发疯似的,撞得胸腔乱槌击鼓咚咚响,血像是开闸放洪,似乎能听见剐蹭血管的声音,皮肉下像有无数蚂蚁在爬,头都是要炸开,史进喊:“姑姑,好难受啊。”香苑把史进搂在怀里,史进耳朵嗡嗡响,隐约听到两个字:“救她”。这两个字一直盘旋在脑海里,香苑似乎还说了其他东西,一概都听不见。
等再醒来,史进眼前是一片星空,身子也不难受,反而更清爽。躺在马车上,爹爹在一旁,骑着马,无限慈爱的看着他:“还是个小孩子啊,吃饱了就睡。”
史进爬起来,揉揉眼睛:“我这是怎么了。”
史大说:“你姑姑把你背回家来,说是吃了人家三屉馍,正睡哩。”
史进看着天,和家里的星空一模一样,问道:“我们,出山了吗?”
史大说:“哈哈,已经快出了华阴境内了,明天晚上就能到东平府辖下的地方了。”
那是哪?史进完全没有概念,只是远近峰峦叠嶂,和家中能见到的景致完全不同,巨大的山体像是史前巨兽,一动不动的匍匐在大地之上,绵延不绝,看不到边际,夜幕中,像是能听到山的呼吸,偶尔有狼叫传来,大人们听到狼叫,就叮叮咣咣敲手上的刀,狼就不叫了,只有刀的声响还在山谷里回荡。史大指着一处山峰对史进说:“那个就是咱们家,叫华蓥山。”
史进吃惊的张大嘴巴,半晌问了一句:“妈妈就在那?”
史大也楞了一下,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:“是。”
这一幕给小小的史进带来极大的震撼,明明还能看见,却远的仿佛一辈子都走不到,史进想着,山外面真是大啊,一路无话。
史大的车队保持空载向大名府进发,他们需要快点赶过去,夏收刚过去,各地都比较和平,要是到了秋天,北边的游牧人粮食就不够吃了,那时候边境上就要打仗,虽然大名府和周围的辽人契丹人有交易市场,他们能用马匹牲畜换到粮食,近些年也没有大的战事,但是也避免不了一些在北方民族内战里中战败的部族到处劫掠,那时候要买辽参,就难了。
一路上田野茂盛,各地都在晒麦,空气里满是甜腻的气息,人们有条不紊的准备着下一季的播种,东平府的土地看起来确实比史进家的要肥沃一些。史进好奇的问:“不是说东平府到处都是饥民么?怎么一个没看见。”
众人大笑,有一个庄汉说:“刚刚夏收过,还没有饥民,三两个月以后,就有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你看,”庄汉指了一下远处,一群穿的花花绿绿的衙役,个个手拿水火棍,腰里别着铁链,赶着十来辆车儿,“这些是衙门里收租的。”,史进看着这些车,上面的篦子张着血盆大口,也不知道地里的麦子能不能填满。走了不一会,又是一队人,像是庄汉,手里也拿着绳索棍棒,簇拥着一个老头,身着绿罗袍,手拿一个账本,后面也跟了七八两车儿,“这次是地主家收租的。”
史进有些吃惊,自家庄上也交过公粮,却从没有这么大的阵势,官差每次只来两三人,装满三口大瓮就走,也不拿兵器。至于收租的地主更没见过,史大就是庄主,从不去收租,谁家要是送来就要,不送,史大也不提。
史进有些担忧:“爸爸,乡亲们会挨打么?”
史大摸摸儿子的头:“现在不会,毕竟夏收刚过,”随即又叹了口气,“看这收法,怕是挨不到秋收就得青黄不接了。那时候,收租的就会打人,路上逃荒的人也就多了。”
这时候,史大的车队,看到一个妇人衣衫褴褛,蓬头垢面,一颗一颗捡地上遗落的麦穗,偶尔能抠出几粒秕谷,就拿衣服兜住,也不知道拾了多久,衣服上不过积了一捧麦子,虽然八年没见,史大一下就认出,这是东平府那个卖女不成的疯妇,身边没有孩子,看来不是饿死就是卖掉了。史大心如刀割,其实他不知道,那天他散给饥民的银两随后就被官差收走,要不就按史大同伙论处,那个疯乞丐就是拿不出钱来,稀里糊涂被杀头了。史大下了马,朝那疯妇走去,疯妇也是认识他的,不知为何,看到史大撒腿就跑,也不顾捡来的麦子,史大追了几步停下,那疯妇也停下,蹲身藏在一丛灌木后面,像是受了惊吓,比八年前疯的更严重了。史大也没跟过去,在地上放了几张干饼,拿一小颗碎银压住,转身回了马队。
“那个就是饥民么?”史进问。
史大不置可否,长叹一声说道:“要是当年我再果断一些,你可能就有两个姑姑了。”史大现在还能回想起疯妇怀里那个孩子的样子,约莫两三岁,腿上** 上长着一片褥疮,睡得很安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