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5少女的祈祷 (1/3)
苏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艾德加。
她张了张嘴,最终别过头:“你不必……”
“我想这样。”
艾德加截断苏菲尚未出口的话语。
少女的眼睛里出现了两行泪水,缓缓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。
“我是公主,我这一辈子都是公主。”她颤抖着嘴唇,许久,才沙哑着声音开口,“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和梦想……”
“我想和你在一起,苏菲。”
“……与死在一起相比,我宁愿各自分开活着。”
艾德加毫无预兆地俯□,吻上苏菲的唇。
与记忆中的温柔缠绵不同,他的吻火热而决绝,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疯狂。唇齿交缠,舌尖掠夺一般地深入她的口腔,夺去她的呼吸,却又在她几乎窒息的时候,将自己的气息渡入她的口中。
“如果爱让我们在一起……”
他深深地凝视着少女的眼睛,一直一直看到她的心里,“即使是命运,也不能将我们分开……”
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少女唇角,轻柔的,却又无比坚定。
“苏菲。”
艾德加唤着少女的名字,一字一顿地重复道,“即使是命运,也不能。”
苏菲不知何时泪流满面。
她紧紧地抱着艾德加,那些积聚多时的茫然无助、惊惶不安、压抑和痛苦在刹那间喷薄而出。她第一次将内心深处的脆弱坦露――那些她从未在人前展现,甚至连对玛丽也不曾说过的恐惧――
“我害怕……”
她啜泣着,微微颤抖,“艾德加,我害怕……”
她怕她就这样死去。
悄无声息地,死在一个陌生的国家。
她还有那么多放不下的牵挂,那么多未曾实现的梦想,那么多没有走过的地方……
“苏菲,不要害怕。”
艾德加伸出手,抹去少女脸上的泪水,珍而重之地吻上她的额头,“你一定会没事的――而我,会在这里陪着你。”
苏菲的病奇迹般地开始好转。
平安夜这天,加埃塔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。
苏菲透过窗口,看阴霾的夜空下,雪花无声地飘落。
炮声连绵不绝地轰鸣,先是隐隐约约的,而后越来越清晰――苏菲知道,这绝不是庆祝的礼炮。
即使在这个庄严的节日,双方的轰炸仍在继续。
“我好想家。”
苏菲靠坐在床上,低低地叹息。
战争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,加埃塔城内满目疮痍。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:轰炸,瘟疫,寒冷,饥饿……这样的日子几乎看不到未来。
“已经好久好久,我们一家人都没有聚在一起过圣诞了……”
“苏菲……”
“我有没有跟你说过1853年的圣诞节?”她打断了艾德加的话,“啊,对了,当然没有――那个时候,茜茜还没成为奥地利的皇后呢。”
少女脸上出现了怀念的神色,因为想起了记忆里的美好而不自知地微笑,“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圣诞节――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遇到过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时刻了。那一年的平安夜也在下雪,弗兰茨表哥――我是说,奥地利的皇帝陛下――特意从维也纳赶到帕森霍芬。我们在一起吃晚餐……其实那一次鲤鱼有点烤焦了,不过还是很美味……皇帝陛下送了茜茜一顶刻着字母e的小皇冠,马佩尔是一柄长剑,玛丽和马蒂尔德是钻石头花,只有我是布娃娃――其实我早就不玩娃娃啦!你还记得吗,那一年你给我拍了一张照片――”
“你是说这个?”
艾德加变魔术般地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小的坠子,打开,里面镶嵌着苏菲的第一张照片――小小的女孩穿着长裙站在镜头前面,双手交叠,微微抿着唇角,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稚气。
“你……”苏菲惊讶地张了张嘴,“怎么会……”
“那个时候,我偷偷多放了一片透明的玻璃。”艾德加眯起眼睛,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般微笑,“你看,这一张是不是格外清晰。”
雪不知在何时停下,夜风吹散了云层,微弱的星光透过窗口照进屋子里,勾勒出少女的面容。艾德加凝视着苏菲澄澈而灵动的眼眸,忽然想起那个秋日的午后,她就站在店铺外,沐浴在阳光之中,笑靥如花。
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,她就已经在他心里了――他们的命运注定紧紧相连,甚至,永不分离……
“我从不知道,你也会有这种鬼主意。”苏菲眨了眨眼睛,“对了,我还没有问过你,那个时候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?他们就让你进来了?”
艾德加无辜地耸了耸肩:“我告诉他们我是医生。”
这样也行?!
她一时间啼笑皆非,到底有多少人被这家伙表面上的沉稳优雅骗了。
“知道吗,我忽然想起了一首歌。”
“stillenacht?”
“不,”苏菲摇摇头,“只是一首不出名的英文曲子。”
少女轻柔的嗓音响起,微弱的星光下,她的眼睛变成了深邃的幽蓝色,睫毛在眼底投下浅浅的阴影――
it’schristma** yheart(我心中的圣诞节)
wheni’mwithyou(就是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)
matterwherearewhatdo(无论我们身在何处,在做些什么)
tomorrowmaygrey(明天或许会变得灰暗)
maytornapart(我们或许被迫痛苦分离)
butyoustaytonight(可是如果你今夜留在这里)
it’schristma** yheart(就是我心中的圣诞节)
当苏菲走出隔离的房间,她忽然产生了几近落泪的冲动。
她刚刚从绝望中走出……却又走入了更大的绝望。
肃杀的冬天,加埃塔的形势愈发严峻。
在平安夜的大雪之中,那不勒斯王室居然从法国马赛弄来了整整两艘船的食物。这些食物虽然令坚守在加埃塔的人们欢欣鼓舞,却无异于杯水车薪;而将要耗尽的弹药,则根本找不到方法补充。
普鲁士、奥地利和俄国政府一起向法国皇帝路易・拿破仑施压,要求他出兵援助两西西里――然而就是这位皇帝亲自下令将法国的波旁赶出故乡,指望他援助意大利的波旁,无异于天方夜谭。
1月19日,法国皇帝路易・拿破仑与撒丁首相加富尔达成了秘密协定,同意撤回法国的所有军舰。
1月20日,法国军舰从加埃塔运走了600多个平民――全部是妇女和儿童。与此同时,menabrea将军乘坐皮埃蒙特的外交船只进入海港,试图通过谈判令那不勒斯王室投降,却再次遭到了拒绝。
而玛丽则开始又一次劝说苏菲离开。
“我确实很想回家。”苏菲说,“只要你跟我一起走。”
“苏菲……”
少女沉默许久,咬了咬嘴唇:“玛丽,我再问你一次……你真的要留下来吗?”
玛丽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,浅的几乎令人无法察觉。战火的洗礼下,帕森霍芬那个活泼娇美的少女已经褪去了所有的稚气,蜕变为一个成熟而坚毅的王后。晚风吹乱她褐色的头发,她的目光之中,是从未改变的执着。
“我会在这里,坚守到最后一刻……无论那个结果是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