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:难辨其味的窝囊 (2/3)

第四盘上桌后,我还愣呵呵站着。她示意我坐下,然后揭开放在桌角的小铁锅,一股米香冲鼻而来,一忍再忍的口水,终于冲过忍的极限。

她用筷子将热气腾腾的白米干饭和落松散,盛了满满一碗放到我的面前说,快吃吧,一大上午的,什么不干也到饿的时候了。

刚坐下的我,马上又站起来,打了个请她入座的默语手势。假如一身的工装换成燕尾服,我想高低也会有点上流人士的派头。可我无心模仿上流人士假惺惺的花样,默语也是出于无奈——我的口水已经淹没了舌头,一开口肯定流出老长。

“你先吃,我再做个汤。”她说。

看着走向灶台的背身,我吞下口水重新落座。但我没动筷子,我得等她,我得等她下筷后才能下筷。这不只出于礼貌,还出于敬意,还出于……感激。可我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乱叫,我都怕这饥饿的声音,传到她的耳朵里。

她把汤端上桌后,自己盛了半碗饭,坐了下来,捏着筷子端着碗,端详了我一下,便伸筷夹菜送进自己嘴里。如果端详的一眼是“各就各位,预备”,那伸筷夹菜就是打响的发令枪。好嘞,开吃。

菜的味道确实好,可不是中看不中用。中看是眼睛里的,中用是嘴里的。这不是瞎子吃饭,所以得先用中看激起你的食欲,再用中用满足你的口舌。讲究啊!

前几筷子,我还假绅士般的矜持,可这几筷子落肚后,便一筷子比一筷子下得狠,一口比一口扒拉得大。要不时刻提醒自己,我可能都会吃出粗野的响声来。也真是饿了,这一大上午的,体力上倒没啥,可脑力上无休止的纠结,着实造成了很大的消耗。

一碗饭很快吃完,我端着空碗琢磨,怎么才能体面地盛第二碗。她放下碗筷,一把拽过我端着的空碗,满满盛上:

“这外面转悠了大半天,不吃上三满碗,对得起你的肚子吗?盛碗饭也深思熟虑,喜欢自己难为自己?”

我接过碗,合力袭来的羞愧和窝囊,把我搞得连句合适的话都找不到了。

就是,一个大男人在吃上都这样自己难为自己,还能在什么上洒脱自如呢?女人对这样的男人不会看得惯,她这样风行云走的女人更会看不惯。我想,她眼中的男人应该是大刀阔斧、敢作敢为,哪儿这么多的细枝末节、谨小慎微。男人就该是斯巴达克斯,不该是舞台上翘翘手指勒细嗓子瞻前顾后碎移莲步的阴阳人。你可算得上是男老铁么,人家白送你个叫得醒耳朵的簇新称谓,很不恰如其分么。

慢着,慢着慢着,她话里有话:“这外面转悠了大半天”,不就是“你今天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?跟你昨天说的不大一样啊,路上发现了问题?”

后悔昨天不该没话找话地把巡路的事,也向她详述。时间、地点、没啥作为的作为,赶上小学生的记叙文了。当下此时,掩盖心虚的有效方法,就是闷着头吃,夹菜时眼睛也低低垂下,眼线不超过她夹菜的手的高度。